布政坊杨家老宅堂前有一株极大的玉兰树,枝干半焦,而斜探出的一枝映着檐下灯火,碧叶繁茂,如一汪翡翠。孟夏天已溽热,傍晚时分满室熏过艾叶,犹余淡淡的火燎味道。李泌止步后园轩外,抬手敲着窗棂笑道:“这里好幽静。”
他是偶然来访,杨青月并不意外,只起身回转揖客,李泌见他案上展开纸笺笔墨,刚写了两句,便笑说:“想必有佳作,诗在哪里?”
“说来惭愧,”杨青月斟茶微笑,只说,“我不长于此道。方才偶得一两句,暂留下来而已。”
“你们兄弟一般的难见笔墨,早晚是一炬之事,给我看看。”李泌说着看那笺上,果然只得两句,写道:
遥忆吾庐何处是,桃叶影里小桥横。
杨青月也不遮掩,待他看完,只微微一笑。李泌笑道:“古体近体皆不像,倒像小令。”
“亦不成平仄,我心里有数。”杨青月笑答,“后面一无所获,只能放在那里看看。”
李泌看他摆出三副茶盏,便问:“你还约了有人?这倒是稀奇事。”
杨青月笑了笑,没说什么。轩后遍植桐竹,月光与灯火下桐叶竹影错落纷沓,叶间突然一声轻笑,便见人影飘然而至,猿背蜂腰,举止轻盈,正是姬别情。李泌不觉好笑。
“竖子无知,自己闯了祸,多半不晓得花了多大人情。”
“这话怕不该我来讲。”杨青月淡然,“压下我的表章,多半也花了长源兄老大的人情。”
“我也还好,只是姬子归烦恼。”李泌再一笑。姬别情看了他一眼,再看杨青月,杨青月略点了点头,什么话也没说,姬别情自己开口说:“也不全为那群不成器的小子。”
“二位夤夜来访,蓬荜生辉。”杨青月却不顾与他们面子似的,再开口已说破了开去,“非是我不讲情面,此事不会就此罢休,二位不必多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