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蒙第一次见到柳惊涛,正值暮春。群芳过后西湖好,垂柳阑干尽日风,在过路人看来,大约都觉得他像湖里那种拖着绿色荇藻爬来爬去的四足有壳动物,而他自己仿佛不觉得,只认真求见新妇。
新妇是不可能见到的,叶凡还比较生气,搞得叶英叶晖也不得不出面,叶晖婉辞,叶英则是准备武力解决,叶蒙一声不吭。他素来爽朗大条,从不萦绕儿女情怀,此番新来的五弟妹,他并无太多交集,然已深有不相投合之感。反而是被逐在外的三哥三嫂,叶蒙有空就要跑去看看。
三嫂酿的好酒永远可以敞开了喝,三哥猎来的肉干也可以敞开了下酒,喝得高兴了还可以同三嫂说一说冶炼铸造与武功——叶蒙总觉得自己要是有个姊姊,大约就是三嫂的样子。三嫂能嫁给三哥,真的甚是不错。
叶蒙再见到柳惊涛,柳家上下的丧服还未除去。叶蒙尚不知出了什么事,怒火只略缓了一缓,就被暖风送来旁边弟子的议论吹得更高了。
“……四娘的姑爷……活该那么重。”
叶蒙一声不吭,轻剑出鞘,掠在半空似一道白虹。他的剑术出自名家,挟着怒气更是锐不可当,霸刀弟子敌不过,教他一路闯上山门来。叶蒙左手揪住守卫弟子的衣领,右手横剑当胸,正在喝问“我三哥在哪里”,迎面飒飒风声,淡青刀光一闪,平地在他面前立起一片无形的墙,刹那间刀剑相抵,金戈之声连绵不绝。
叶蒙撤手后掠,退出四五步,站定后摊开手掌大喝一声:“姓柳的!把我三哥还来!”
柳惊涛静静看他,良久不过一笑,微微摇了摇头。
“若是我家二弟在这里,你就不这么说了。叶四庄主,你现在要走……还来得及。”
不得不说,叶蒙属于易燃易爆物品。躺在床上养伤,嘴里犹自怒骂。
“好你个姓柳的!……你等着!……”
叶英在他身边照料,不由微微摇了摇头。叶蒙正对叶晖发火。
“二哥!你做什么不替三哥和我讨个公道!”
叶晖摊摊手。
“四弟,这真不是人家的错。”
叶蒙觉得哥哥靠不住,报仇要自己来。洛阳重遇柳惊涛,叶蒙兴高采烈地扛着重剑蹿了上去。
“柳大庄主!——你来了就这么想走也忒容易了些,简直没把我藏剑放在眼里,我今儿就要让你知道厉害——”
叶晖:……四弟这都跟哪儿学的??
柳惊涛侧身让过叶蒙的重剑,右手手腕在他腕上一带,左手连鞘长刀斜切而下,重剑呛啷一声被他按在了一旁石桌上,叶蒙涨红了脸,用力往外抽时,那剑如焊在桌上一般,纹丝不动。柳惊涛此时才看他一眼,微微一笑。
“柳某岂敢造次,此番不过偶遇——睽违多日,君已非吴下阿蒙。”
叶蒙呆了呆,不知是气是什么,脸红得更厉害了,几乎从头顶上腾腾地冒出蒸汽来,突地一松手,重剑也不要了,转身就走,走出多远才想起来回身跳脚。
“柳,柳大哥你且等着!!有朝一日我总要,总要打上门去报仇的!”
叶英:四弟你不结巴,这威胁效果更好些。
柳惊涛仍旧不过微微一笑。
“好,那我便扫径以待。”
距离略远,风又略大,叶蒙不知听成了什么,跑得更快了。
转头从霸刀山庄来了几个弟子,送来了一车好酒,指名要给叶四庄主。
“大庄主有令:这是给叶四郎君下的战书。”
叶蒙掌桌而起,拍得杯儿盏儿跳起多高。
“让他等着!!”
彼时叶蒙并不知道这便是最后一面。
晚日寒鸦一片愁。柳塘新绿却温柔。若教眼底无离恨,不信人间有白头。
肠已断,泪难收。相思重上小红楼。情知已被山遮断,频倚阑干不自由。
——辛弃疾·鹧鸪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