它这么多年都在我这里压箱子底儿……是大梅梦到的关于未来的浮光掠影……

“Maitimo，好久不见了。”

黑发男子语调温柔，缓缓抬起头，满是血污的脸上只能勉强辨出带着笑意的青白嘴唇和下颌。死人腐朽的味道传过来，那金色丝线绾结的发辫还垂在肩上。

“你看，我变成了这个样子。……”

红发精灵仿佛生了根，长在原地，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腐朽的脸越来越近，泥土随着动作簌簌而落。冰凉的嘴唇压了下来，腐朽的气息吹在他脸上，耳边响起的笑声仿佛冰凉的草叶，带点尖锐地挠刮在心头。

死去的尸体略微退开，他面前是一张年少的脸，鼻梁峻拔，嘴唇薄红，那是他熟悉的模样，因为太过久远，已经近乎陌生。冰凉的声音还在说下去。

“……而我原来是这个样子。……”

死尸格格地笑着，他想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好笑，至少让他笑得喘不上气来，假如死人还需要呼吸。

“……你知道吗……我爱你。”

就算是死人重新从坟墓里站起来，也不会比这句话更让他震动。

“……就算是现在，我也仍然爱着你。……”

可是他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，朽烂的手指仿佛是枯死的触手，放在他脸上。

“……你看，我变成了这个样子。你还爱我吗？”

他想要回答，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，仿佛离开水的鱼，徒劳地张合嘴巴。死去的人放声大笑，笑声忽远忽近，像是跳跃的磷火。

“我就知道。——我一直都知道。”

……并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样子……他挣扎着想要发出声音，可是只有满身淋漓的冷汗，死去的精灵从他身边退开，空洞眼窝也许是在向他凝望。

“我不该问。”

灰色潮湿的雾气又从四面八方聚拢起来了，细微的泥土被翻动，发出细碎的响声。黑色的泥土倾泻在那张脸上，青白唇边带着永恒的笑意，可是眼睛已经闭上了。他不会再回来了。

再一次，他要失去他了。

……等等，Fingon——Findekano！

Maedhros剧烈地挣扎起来，不顾一切地向墓坑旁扑过去，伸手扒开那些泥土，那些越聚越多的泥土，把那颗黑发的头颅抱在怀里，低下头去，亲吻尸体冰凉的嘴唇，徒劳地想要把活着的气息吹送到不再起伏的胸膛深处。

他已经眼睁睁地放了一次手，他不能连一句话都没有告诉他，就再次看着他离开。

……Findekano，Findekano！他徒然地张开口，拼命摇着怀里死去的男子，叫着他的名字，虽然发不出声音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！

——Findekano！

Maedhros冷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，用了很久才回忆起自己身处何方。篝火在他身边温暖地跳动，耳边仍然有呼啸的雨声，不过那声音也许来自于呼啸着冲刷耳膜的血流。在篝火的另一边就是狭小山洞外漆黑的雨幕，但此时Fingon正坐在洞口，斜靠着石壁，低头仿佛沉思着什么，乌黑头发散开，沿着肩背披散下去，一直到他身旁浓重的夜色中。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，那轮廓依然典雅嶙峋，还残存着年少时代那个爱说爱笑也爱流泪的精灵的影子。红发精灵张了张嘴。

“……Findekano。”

这声呼唤把Fingon从沉思中召唤回来。黑发精灵转头看着他，流露出惊喜的神色。他走到Maedhros身边，伸手去试探红发精灵的额头。

“烧退了——你觉得怎么样，Maitimo？”

他修长的手指下，Maedhros的灰眼睛用力一闭又张开，红发精灵像是要确认些什么事情，声音很低，如同担心惊醒谁。

“……Findekano？……”

Fingon正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，把它凑到自己面颊上，以确定方才在红发精灵身上缠绕不去的高热终于褪去，听到这声呼唤就把他的手放下了，明显是舒了口气，微笑起来。

“怎么了，Maitimo？”

他不认为自己是看错了，红发精灵眼睛里瞬间聚拢起的神情就像被什么巨大的幸福击中一般。于是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。

“什么事？”

Maedhros猛然伸出手，紧紧搂住了他。这个拥抱用了这样大的力气，连彼此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。Fingon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只是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背。

“Maitimo，你梦到了什么？——我就在这里。”

红发精灵没有回答，他扳过了黑发精灵的头，他们两个的唇齿重重磕在一起，彼此都流了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