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经版:风起于青苹之末。
不正经版:人生如此短暂,生活如此操蛋,你是天空里的一片云,偶尔投影在我波心~
无风格版:lof主傻白甜。缩起来自萌的透明野生粉。不混圈不混圈不混圈,重要的事情说三遍。打tag纯属文库基本礼仪。如无特殊说明,一般不拆不逆。
AND:不是大大,也不是太太,是萍萍。
 
 

剑三·柳杨·千秋·60·垂杨紫陌洛城东

1. 有云:真按历史的话,blablabla。这话非常有道理。凭什么策划可以乱搞,我不能乱搞。策划你好,策划再见。

2. 极度放飞。不许打我。

3. 唐代的勋官确实是散官。从四品武勋确实是轻车都尉,我只是单纯喜欢这个官名和这个圆领袍的颜色而已。武周时期武勋官就已经不值钱了,小兵都能当正一品上柱国。我一度想扯淡送给杨青月一个“银青光禄大夫”,最后还是算了。

4. 本章又名:柳惊涛的“年少终究只是年少”。

5. 安东都护府:今辽宁省+吉林省的一部分。平州:今天津市一带。

6. 我夏天带学生去研学,在太原的晚上搞联欢,前面有知识问答,真的有个崽用筷子头蘸醋写卷子,还得了奖。

7. 下拉请慎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何方易返回中原,历来都报与陆危楼知道。这一次情势不同,他身上另领着一层要务,尽量收束之前散落中原的旧教弟子,又不能过于张扬。事情不算大,行动却要精细。柳静海眼巴巴地送来旧时衣饰,他也只挑了能穿的换下来,摆明了告诉自家小弟:“家里的事情你自己处置,我顾不上。”

 

话虽如此,毕竟长幼有序,还是做兄长的带着弟弟一路把医生送出去。柳静海被门内琐事绊住了,柳浮云停了停步,略定了定神,笑着叫了声“哥”,几步跳进门去。

 

人未到,声音先到。天光从他身后水一样奔涌而入,勾勒出一个嵯峨玉树似的剪影,侧脸的轮廓典雅嶙峋。在光与影里多少年岁月倏忽倒退回去,他依旧是那个与谁都能勾肩搭背,大说大笑的少年。柳惊涛正换下见客的外衣,回头看着自家二弟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,不觉好笑,抬手随便捶了他一拳。

 

“说。”

 

“我和阿浩想出去走走。”柳浮云认真说。

 

柳惊涛笑了笑,没有戳穿他,只道:“外面等我一刻,和你们一起去。”

 

柳浮云要给他帮忙,帮了个越帮越忙,被柳惊涛轰出门去,在院里等。柳静海回来迎头看见,遂两个人一起在院里等,索性并不曾等多久。兄弟三个出了营地,走不出几步便是洛水,暮春天气晴和,正是东都一年一度最好的赏花时节,往年云蒸霞蔚,满城皆香。水边渡口人来人往,忙忙乱乱,柳浮云打算买点零嘴,直到北门外茶摊上也没买到,坐下了还在抱怨:“……刮地皮刮得真干净——比一群花子还不如。”

 

柳惊涛替两个弟弟涤荡茶盏,只是笑,不说话。柳静海指指一侧的货郎担,给二哥出主意:“那边有青梅,二哥。买些回去晚上给你煮酒?”

 

“没什么好酒,只能煮茶。”柳浮云意兴阑珊,可有可无地走过去,看着货郎一粒一粒把青梅捡进扁篓中,编篓用的嫩荆条的灰绿小叶与淡紫小花皆不曾捋去,还算有些野趣。柳浮云见上面还插着一只草叶编的蝈蝈,顺手拿来看了看。

 

“郎君家中若有小儿,带几只回去玩耍罢,五文钱三只。”货郎赔笑道,又从骆驼担子底下取出一只蜻蜓,用长草叶挑着,递了过来。

 

这时恰有一行马队,衣饰鲜明,骏马雄壮,自身畔驰过。柳浮云正一手接过青梅篓子,一边三心二意地看那只草梗编的蜻蜓,便失了手,蜻蜓翅膀原是颤巍巍能上下浮动的,马队从身后过,带起风来,恰好把蜻蜓悠悠直卷到马蹄下面。货郎家的小儿子正在担子旁边抓子儿玩耍,伸手就去够那只蜻蜓,骑手却似没看见一般,不控缰,不转向,径自放马直冲过来,眼看骏马的前蹄就要踏到那孩子身上。

 

说时迟那时快,柳浮云与柳静海一左一右两条黛色人影已同时掠将过来。柳静海是俯身护住那孩子,自马蹄下斜带出来,骑手看也不看,挥手一鞭子抽下来,柳静海不能闪躲,就硬以后背接了这一下。柳浮云起了性子,左手扯过马缰绳,右手拉住了辔带,低叱一声“给我下来”,两手一齐发力,骏马硬生生止住了前奔之势,希律律一声长嘶,人立而起,又活活被他一把掼倒在了地上。骑手亦是长于马背,身手好俊,在骏马停步那一刻翻身斜跳下来,踉跄倒退了三四步才站稳。

 

那骑手看清拦路的两人,顺手又是啪的一鞭当面抽落,张口便骂:“乌嘎哈额修特米努扎门!”

【蒙语:不会看我们路吗】

【注:回鹘语后来逐渐演变成蒙语的一个分支,这里出现得不多,就用蒙语代替了。】

 

事出突然,那孩子被吓愣了,这时候才哭出声来。柳静海本来直起身要上前讲理,听到这一串回鹘语,不由得微微一怔。柳浮云一步把弟弟拦在身后,扬手一把抓住了那人抽过来的马鞭,一带一送就夺在了手里,鞭稍指着他鼻尖,骂道:“乌济格巨色波哀特拉拉波色木比阿依巴特鲁!”【蒙语: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英雄】

 

那回鹘骑手未曾料到他也能听会说回鹘语,反而被他气势所夺,柳浮云将他的马鞭摔在地上,不再理会,回头去看自家弟弟。柳静海背上的衣裳都被撕出了一道口子,幸而不曾伤到,只留下一条淤青的鞭痕。临出门他硬要塞给长兄一条薄斗篷,柳惊涛一直揽在手里,这时也过来抖开了,给他披在肩上,掩住了背上衣衫的裂痕。出了这样的事,周围的人早就躲的躲,散的散,柳静海把手里的孩子交还给货郎,对两个哥哥摇摇头:“我没事。”

 

“当街纵马,行凶伤人,哪里来的匪类?”柳浮云着实不客气地骂道,转身见那些回鹘骑手都围了过来,不怒反笑,“怎么,还想打人吗?”

 

“能赤手止住我们的烈马,你是好汉子。”骑手中簇拥出一位回鹘装饰,腰佩弯刀的女郎,一双眼把柳浮云上下一望,“汉人里也有这样的人,很不错。”

 

“你们回鹘人,只会欺负女人孩子,很不行。”柳浮云冷笑。回鹘骑手们纷纷喝骂起来:“胡说!”“大胆!见了药罗葛公主,还不快点退下!”

 

药罗葛沁蓝摆摆手,浅色双瞳饶有兴味地看着他,唇边略带笑意:“奴隶与钱财,是你们的皇帝准许,我们才能带走。”

 

柳浮云倏然抬眼,长睫之下似霹雳一道闪电划破了暗沉云层。药罗葛沁蓝依旧上下打量他,突然笑道:“你不依也可以——我在那边设了一个擂台,你来赢了咱们的武士,我就把他们都放走。”

 

柳浮云立刻便回答了一个“好”字,回头看了眼长兄,柳惊涛在他肩上轻轻一按。药罗葛沁蓝微微冷笑,继续说:“要是你输了,连你也要当咱们的奴隶。”

 

柳浮云身边跟着的三两个明教与霸刀的小弟子立刻就跳将起来,张口欲骂,柳浮云手快,已经往每人口里都塞了一粒青梅,与她击掌为定:“一言为定,我这就来讨教。”

 

药罗葛沁蓝对左右扈从略一侧首,她身后几个护卫武士便左右列开,铁塔一般,向柳家兄弟们示意先行。柳浮云笑了一声:“怎么,这是怕我不敢去?我若说不想去,莫非还要绑了走?”

 

“那又怎样?”药罗葛沁蓝已上了马,自马背上看下来,“你害怕……”

 

她的“怕”字未出口,只听“砰砰”几声闷响,那几个回鹘武士向四面八方飞跌出去,随着公主话音落地,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。柳浮云一面掸了掸袖子,一面满不在乎地笑道:“不必去什么擂台,我看这里就很好,还有什么武士,尽管来吧。”

 

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,药罗葛沁蓝脸色都变了,四下环视,吐息了几次才说得出话来:“好,好,好得很。——既然这样,去把他们都叫来。”

 

最后一句是对随从说的,回鹘的战马去得快,回来也快,不过片时,就把擂台上的回鹘武士皆带来了此处。柳浮云也不行礼,亦不说话,见他们下了马围过来,只微微笑了一笑,悠然一步步走上前去,就见青光连闪,人影晃动,数下兵器相交之声,他手里一柄连鞘的长刀挑、戳、削、刺,顷刻间回鹘武士的武器纷纷落地,还有不服气想在背后出手的,柳浮云信步一个侧身,信手一戳,那人扑通跪在地上,再也挣扎不起来。眼看他已经走到药罗葛沁蓝的马前,仰面笑了一笑,说:“想让我做奴隶——你们也配——”

 

他扬起手来,赫然便是霸王掌法,一掌向那匹骏马的额头拍了下去。“铮嗡”一声震响,回鹘人与围观的汉人们却纷纷都喊了起来:“背后偷袭,算什么本事?”“以二打一,这算什么?”

 

柳浮云反应极快,他与长兄自小喂招拆招,默契极深,扬手就把柳惊涛掷过来的那把圆月弯刀接在了手里,回身撤步,恰好看见那柄投向他后心又被震飞的长剑落回到主人手里,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,持着长剑缓缓走出来。

 

柳静海临行前,特意把惊澜从霸刀山庄带了出来。新亭侯因为失落在沈眠风手里,柳惊涛也就随身带了惊澜。这把刀是早年大伯父柳贯角所铸,当时山庄内恰好得了一块陨铁,铸成的长刀极锋锐,但失之轻薄,在光下几乎是透明的。方才柳浮云被人偷袭,情急之下掷出去的是李瑟留下的那把弯刀——阿小一路颠沛流离,吃尽苦头,却把这弯刀藏在树上的鸟窝里,地上田鼠掘出的洞里,想方设法而终于未曾失落,找回到了柳惊涛手中。柳惊涛向自家小弟望了一眼,柳静海会意点头,扬声道:“技不如人便背后偷袭,回鹘人都是这样的品格?”

 

回鹘人在洛阳城中纵横跋扈已有一段时日,此番大失脸面,药罗葛沁蓝气得浑身发抖,势必不能轻易了结。柳浮云见那老者呼吸极缓极深,胸腔几乎不见起伏,眼眸全无寻常老人的昏眊,精华内敛,便知这必是一代高手,姜桂之性老而弥辣。他历来是遇强则强的脾气,只怕自己与这般高手对敌,一时难下,心中惦记被缚去做奴隶的妇孺,不由得侧头又向长兄望了一眼。柳惊涛此时已站起身来,做了个手势,又轻轻拍了拍柳静海,对他也做了个手势,还是兄弟们少时进山围猎,遇到猎物的信号。柳浮云认出来,这意思便是“亚子留下,三儿往那边包抄过去”。柳惊涛见他会意,对他微微笑了笑,柳浮云看着一兄一弟悄无声息地带人往两处散开,长刀在手里打了个旋儿,静下心来。

 

回鹘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信守诺言,放走掳来的妇孺,分了两队,悄悄地将女子与幼儿分开带走,自以为做得隐蔽。柳静海担心长兄,让柳浮云带来的明教弟子们全跟着柳惊涛,自己带了一半山庄弟子,去追那些女子。小儿人数虽多,自被抓到起就不给饭吃,只给掺了迷药的水,多半昏昏沉沉地睡着,三四个孩子装在一只大驼筐里,挂在马背上,行走得很快。明教弟子擅于隐藏踪迹,早已在马队前面藏好了身形,大家不远不近地缀在周围,等回鹘人出了闹市,往回鹘营地去的旷野路段,柳惊涛一声令下,弟子们三人一小队,一人控马,一人制住回鹘马夫,一人架住回鹘武士,顷刻间就掌控了局面。回鹘人犹自在用回鹘语喝骂,柳惊涛听不懂也不耐烦听,只对弟子们说:“速战速决,让他们闭嘴。”

 

大家哄然一笑,利索地用刀柄打昏了回鹘人,纷纷去驼筐里查看小儿情形。马队里为首的那个回鹘武士突然跳起来,就近一刀刺在霸刀弟子身上,夺过马匹,翻身就逃,回鹘的马匹骁骏,转眼就奔将出去。他一边奔逃,一边又割断了一侧驼筐的束带,驼筐落地,把里面的孩子也摔了出来。众弟子有去救助孩子的,余下的纷纷上马,却追之不及。柳惊涛来不及掂量,飘然掠身出去,转折间在马匹之上几次借力,惊澜锋刃轻薄而极锋锐,破空时便是一道连绵的铮鸣,借着去势削掉了那人半个头颅,刀势紧跟着如一道从天而降的白虹,连马头也斩落下来,借着这一去之势,他恰把另一侧驼筐里探出头的孩子抱在手里,此时人马尸首方才一齐倒地。

 

“幸好只有你一个。”柳惊涛一只手里抱着孩子,落地时只能用另一只手支撑,顺势单膝跪下来才勉强卸了力。这孩子年纪不大,精神还算好,没有其他孩子那样萎靡,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柄木头削成的小剑,不过受了些惊吓,抿嘴看着他不吭声。柳惊涛笑了笑,摸摸他的头,不露痕迹地把右手伸到左肋下,起身时自己扶了自己一把。

 

“把马鞍卸下来,和这些一齐扔到河里,”他向地上的尸首看了一眼,对霸刀弟子们吩咐说,“马匹给郭令公送去。孩子们先带回咱们那里,到时候能送回家的便送回去,不凑巧的后面再想法子。”

 

唯有这一个孩子是醒着的,柳惊涛俯身问他:“小郎君可记得家在哪里?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

孩子看了他半晌,才回答:“我姓叶。阿爹阿娘说,名字不能随便告诉人的。”

 

柳惊涛倒觉得好笑,又摸摸他的头:“那好,我让人送小叶郎君回家去。”

 

他正要转身吩咐人,左手却被孩子抓住了。小孩子身量还矮,使劲仰头看他,没说话,身子微微打颤。

 

“怎么?”柳惊涛旋即明白过来,不由目光一软,还是把他抱起来,让他坐在自己肩上,温和地安慰说,“别害怕,没事了。还是我送你回去。”

 

孩子渐渐缓过神,话说得多了。柳惊涛在路上替他买了杯热茶,特意让茶博士加了蜂蜜。孩子道了谢,捧着竹筒坐在他肩上,小口小口喝得很急,显然是又渴又饿。柳惊涛问他:“你是不是这一路没吃也没喝?”见孩子点头,又称赞他说:“真是个伶俐的小郎君。你阿爹阿娘一定急坏了。”

 

“伯伯,”孩子疑惑地问,“您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面?”

 

柳惊涛看了看在风里飘扬的大纛,黧色底子缃色镶边,笑答:“你姓叶,又是苏杭的口音,大约是跟着家中大人来到洛阳的?”

 

“是,我跟……”孩子一句话没说完,突然喊了声“阿娘!”从营地里匆匆赶出来了一位娘子,两只眼睛还红肿着,一边笑着一边掉下泪来:“阿寻!你跑到哪里去了!……”

 

女眷不能正视,柳惊涛便把阿寻放下,侧身站在旁边,略听了一句,知道这准是孩子阿娘,正打算离开。那位娘子牵着阿寻的手,向他道谢时,原地怔了一怔,轻声问:“……阁下可是柳大庄主?”

 

柳惊涛应了一声“是”,抬眼看了一看,却完全不认得她,复又垂下目光:“恕我眼拙,夫人识得在下?”

 

“……阿寻,给柳家伯父磕头。”那位娘子不曾回答,却轻声对儿子说。柳惊涛最怕这一出,又惦记两个弟弟,连忙摸摸阿寻的发顶,转身就走。

 

柳浮云回来得早,身上没带多少伤,直言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,全身筋骨都活泛开了,不但没输,还小获胜场,无论霸刀还是明教,都不曾丢了人去。柳静海回来得很晚,兼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,回来就把自己关进房里,晚饭都不曾吃。柳浮云甚担心,被柳惊涛拉走,劝了半天,好歹让他答应过两天再问。柳浮云暗自决定不要过两天,转天就去问,谁知翌日营地里来了客人。

 

洛阳守军一为了答谢柳家赠马,二来顺路送了个人情。李泌此前向天子谏言,欲整顿军务,逐渐恢复太宗朝贞观年间的府兵制,为天子所纳。柳惊涛一路自潼关至平原,多有策勋,赶上这一阵,授了一个从四品轻车都尉的散官。兄弟三个接了钧令,招待传令官,柳惊涛被催促着按制换了绛色圆领袍。衣裳还算合身,只是越发衬得人毫无血色,眉目也越显得清黑。柳浮云笑道:“哥,你不穿咱家衣裳,看着还有点奇怪。你们看我穿著胡服,也是这样感觉?”

 

“胡说。”柳惊涛和他一起送传令官离去,“你换层皮我能不认识?”

 

“我说阿兄这样很是精神,”柳静海也笑道,“二哥是这些年毫无长进。”

 

“胡说,”柳浮云这句胡说跟他哥如出一辙,“不要觉得我不肯打你,来跟我插旗!”

 

杨逸飞之于霸刀山庄上下,并不是外人,连通传都不用,一脚踏进来。他上一次来探望,柳惊涛还没清醒,不大能认出人,这次还是柳惊涛先看见他。杨逸飞还没说话,就被一把扶住,已觉得温煦一道眼光,上下向自己望了一遭。

 

柳惊涛一手抚了抚他的肩膀,说:“阿启瘦了。他们说你前次病了一场。”

 

杨逸飞眼睛便是一热,也只说:“那是前年的事情,早好利索了。我这几个月去了太原,大哥如今气色好多了。”

 

“杨叔父如今到哪里了?”柳惊涛问的是杨尹安,李白受永王之累流放夜郎,临行前病骨支离,杨尹安便亲自南下相送。杨逸飞回答:“郭令公上表天子,如今师父的赦令已下,算算时日,大约在白帝城。阿娘说阿爹一直有意重游巴蜀,这回恰好遂了心。倒是阿兄如今在门内撑持,走不开身。”

 

“我已给他去信了。”柳惊涛点头笑了笑,让他坐下,“没什么事,叫他安心。——中午想吃什么?好一些的得提前让他们准备。”

 

杨逸飞的确是刚回洛阳,安顿好长歌门事务就赶来的,衔着杯子想了想,答道:“想吃鱼,要糖醋的。”说罢赧然,又眼巴巴地问:“……不很麻烦吧?”

 

“黄河鲤鱼是现成的,不碍事。”柳静海从旁笑说,“告诉他们做甜口。”

 

这几句话刚刚说完,门外的弟子便来通传:“藏剑山庄大庄主,三庄主与四庄主到了。”

 

柳家兄弟皆是一愣。柳浮云和柳静海对视一眼,彼此都从眼中看到了“你为什么在这里”,“我为什么在这里”和“他为什么在这里”。若是只有叶炜和叶蒙到访,自然由柳浮云带着柳静海招待,此番叶英亲至,柳惊涛反而必得带头了。

 

迎到庭院里,劈面先至一柄重剑。叶蒙到底没忍住,兴高采烈地蹿将上来。

 

“柳大庄主!——你来了就这么走也未免太容易了些,简直不把我藏剑放在眼里,我今儿就让你知道厉害——”

 

柳惊涛侧身让过去,右手腕在他腕上斜斜一带,左手连鞘的长刀信手一按,呛啷一声把重剑按在了旁边的石桌上,叶蒙涨红了脸,用力往外抽时,剑身似焊在了桌上,纹丝不动。柳惊涛看了他一眼,微微一笑撤了手,叶蒙没收住力气,噌地退了几步,这才听得见大哥与三哥都在喝他:“四郎!你放肆了!”

 

柳惊涛瞧着他笑道:“睽违多日,君非复吴下阿蒙矣。”

 

叶蒙呆了呆,连耳朵都红烧了起来,头上几乎要腾腾地冒出热气了。两家弟弟们随着长兄厮见完毕,叶炜又上前见了妻兄,随后按着叶蒙的后脖子,押着他同叶英一起躬身再拜。

 

“伯源,”叶英直起身,恳切道谢,“前日多谢你不念旧恶,找回舍侄又亲自相送。叶凡不敢来见你,我硬捆他来反而冒犯,此番必得代他谢过。”

 

柳惊涛不曾提起此事,两个弟弟都不知道,这时候兄弟三个未免皆有些大写的懵圈挂在脸上,最后还是柳惊涛先反应过来,笑着向门内礼让。

 

“子蘩兄言重了,我万不敢当。那是仲龙与叔平做的事情,我不过顺路送一送。何况——自家骨肉,说不上谢字。”

 

他略略停顿了片刻,戏谑道:“我不知道那是五郎家的小郎君,若提前知道,还真要犹豫一下。”

 

一语解颐,在场诸人不觉都笑了起来。叶炜笑谓杨逸飞说:“自远也在这里。”

 

杨逸飞方才跟着柳惊涛与他们见过了,笑道:“我刚来不久。”

 

“今天大约是吉日,多有贵客上门。”柳惊涛让柳浮云带着柳静海亲自给客人送茶去。

 

叶英接了茶盏微笑称谢。他一贯温声细语,这时也微笑说:“昨晚连藏剑这里都传遍了,说回鹘人输了擂,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。”

 

门外传讯弟子又来通传:“丐帮尹副帮主到了。”

 

“他必定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。”叶炜笑道。

 

然而尹放同柳浮云是熟不拘礼,进门见了面,指着他笑道:“在家做得好大事!”

 

柳浮云一巴掌拍在他肩上,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进来:“你说的什么,我可听不懂。”

 

“我也早看他们不顺眼,”尹放先唤了“柳大哥”,同叶家兄弟抱拳行了个礼,依旧与柳浮云说,“就想腾出手来收拾他,你倒先做了。”

 

叶炜早就自动起身,笑着让出座位,看柳浮云把尹放按到椅子上:“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。”

 

“没错,”尹放大笑,“天下英雄,唯使君与放尔。”

 

“他一来就有热闹了。”杨逸飞本来就不曾坐,和柳静海一起站在柳惊涛身边。尹放展眼见了他,便说:“你也在这里,那正好。本帮弟子传回来口讯,说狼牙军在安东都护府与平州一带造了许多大海船,我正想找你参详。”

 

“长歌的商队也有这个讯报。”杨逸飞认真回答,“张睢阳一番死守,狼牙毕竟不曾南下,必定是另外打算海路的主意。虽说北人不惯行船,还是提前防备为好。”

 

“我让师兄送信给七秀坊的娘子。”尹放即刻说。

 

叶炜与杨逸飞也都说给门内传信,叶炜更笑道:“长兄与四郎不久就回去杭州了,一路还可以警示沿海各地,提前戒备。”

 

他们这一群人,都是多年相识,少年子弟江湖老,本就聚散如萍,更兼战乱以来,四处奔波辗转,这就算聚得最全的一次。柳浮云把新泡的青梅酒拿出来待客,大家一番笑闹,等午饭呈上来,差不多已半真半假地带了几分醉。战时简陋,除了糖醋鲤鱼算是现成的时新菜色,其余不过是杂野菜的蒸饼与齑酱、咸肉。杨逸飞知道柳惊涛的伤情,见柳浮云和柳静海忙于待客,提起箸来刚打算替他布菜,柳惊涛用左手持箸,往蒸饼里夹了齑酱,放下箸拿起来就吃,看他发愣还嘱咐说:“阿启,没什么好吃的,你自己拣能吃的吃点。”

 

杨逸飞默不作声地点点头,又看了看他放在案上的那只右手。当日为了脱困,柳惊涛是自己捏碎了右手的掌骨,用布条死死缠了几圈。之后乏医无药,碎骨渐渐自行愈合,无法再接续,这只手如今只能抬起放下,别的动作一概不能再做了。柳惊涛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右手,抬起来轻轻搭了下他的肩。

 

“不疼,没事。”顿了一下又说,“别告诉阿问,回头我自己给他写信。……我猜他看了这次的信也能猜到。”

 

杨逸飞还是没说话,垂着头,从果碟拈了一颗盐焗银杏,送到他卷的蒸饼里。柳惊涛正要再安慰他,那边柳浮云在叫。

 

“哥,这里是你最长,快说点什么,大家好安席。”

 

“你们都喝半天了,还要安席?”柳惊涛嘲笑他。

 

“话虽如此,礼不可废。”柳浮云一本正经地讲礼,招得满座皆笑,柳惊涛也笑了:“既如此,你去拿纸来。”

 

柳浮云给他铺纸,柳惊涛向席间看了一眼,便左手用箸头蘸着醋碟,写道:“……且夫天地者,万物之逆旅也;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也。而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?……”

 

大家都读过李白这篇《春夜宴从弟桃园序》,他写一句,跟着叫好一句,待他写完,都说写得有趣。唯有柳浮云又读了一遍,故意皱着鼻子说:“……好酸。”

 

“快点去吃饭。”尹放敲着几案笑他,“吃完了来和我比划比划,我看看你这老小子退步没有。”

 

“我怕你,输了可不许哭!”柳浮云正中下怀。

 

 

 

 

20 Feb 2024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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