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,黑猫Finde追了一会儿鸡毛掸子,又在刚擦干净的地板上打了两个滚儿,就蹿上了Fingolfin打开的书柜,一格一格往上跳,直跳到顶上傲视地面,招得三花Irisse跑来坐在地上看他,然后得意洋洋的Finde小朋友发现自己……
下不来了。
正在隔壁屋换床单的Fingolfin听见Finde大声喊自己,连Irisse都在细声细气地咪咪叫,连忙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。Finde看见他过来就开始假装自己很勇敢,不再喵喵叫,趾高气昂地站在柜顶上用爪子扒拉那上面的一个樟木箱子。Fingolfin把他抱下来,他又原路跳上去了,摇着尾巴继续在箱子上磨爪。Fingolfin用鸡毛掸子轻轻把他掸下来,然后拿下了书柜顶上的樟木箱子,关好柜门。这下连Turvo都打着呵欠凑过来看他开箱子。Aredhel午睡起来,听着外面没有声音,以为父亲出门了,抱着枕头走到客厅里,才看见父亲安宁地盘腿坐在阳台地上晒太阳,阳光披了一肩,长睫毛尖上泛着茸茸的金褐色,身边围了三只喵,都在看他翻照片。
Aredhel老实不客气地把Finde抱起来,占据了被他焐得暖融融的垫子,然后在父亲膝盖上一趴,打了个呵欠,团在樟木箱子里的Turvo有样学样,也打了个呵欠。Finde四个爪子并用,连尾巴都用上了,试图从她怀抱里逃出生天,未果,遂苦中作乐,闭眼开始低声咕噜咕噜。Fingolfin顺手在他俩细柔的黑毛上都胡掳了一把。
Aredhel跟着父亲看照片。
“这个是大哥。”她指着Fingon上中学时候野炊的照片说。那次野炊学校组织去了梨园,Fingon正忙着往锅里下面条,乌木黑的头发上落满了梨花瓣。
一转眼她又看到了一张,是Turgon在少年宫照的,合唱团比赛,小小少年被老师抓住画了个妆,做妹妹的看了自家二哥半天,咂了咂嘴,评价道:“我二哥真是明眸皓齿。”
“这个是你。”Fingolfin翻到她小时候逛公园去摘月季花,被花刺扎了手,哭得脸上花花的照片,又看了看安静依偎在自己身边的Irisse,点点头,“还挺像。”
Aredhel在父亲手上咬了一口,嫌弃他看得太慢,掀着相簿往后看,突然问:“爸,这个是谁?”
Fingolfin翻到她指的照片,短发少女明眸皓齿,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,那灰突突的石头占据了照片三分之二,少女手里还拄着根木头棍子。
“这是妈妈呀。”他笑着回答。
“什么?!”Aredhel把相簿抢过来左看右看,“妈妈还有短发的时候?!”
“妈妈上学的时候是短发。”Fingolfin注视着女儿手里的妻子,微笑着说,转眼看到Aredhel的表情,“你不知道?”
Aredhel摇了摇头,Fingolfin把相簿拿回来,她依恋地看着照片上的母亲: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“这是当年我们生物系研二出野外实习时候拍的,”Fingolfin告诉女儿,“这才照了石头的三分之一,妈妈当时在上面打了个滚,都没有滚下来。但是她下来的时候是滑下来的,衣服上全是青苔。”
“我也想去。”Aredhel神往地说。
父女两个向照片中的Anaire看了半天,Fingolfin轻轻地在它上面摩挲了一下,然后翻动了相簿。
“回头我带你去。”
后面是Finarfin,怀里抱着两个团子。Aredhel大笑扑地。
“Findarato哥哥小时候好傻。”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。
下一页也是一位女性,看上去不年轻了而依然温婉动人。Aredhel有点看呆了。
“爸,这个是谁?”
“这个是祖母。”Fingolfin微笑着低声回答。
Aredhel合拢手掌,对祖母的照片拜了拜。
“祖母,”她这样说,“孙女总算知道为什么我爸能帅得这么惨绝人寰了。”
Fingolfin大笑起来,在她头上敲了一下,然后把这页翻过去。下张照片上的男孩子眼眸柔亮。
Aredhel欢乐地说:“哈,这个我认识,爸。这是你。”
“是的,”Fingolfin笑着说,“这是我高中的时候。”
Aredhel遥想了一下“父亲的高中时候”是个什么概念。
“……好遥远啊。”最后她这样评论。
等Fingolfin再次翻过页去,Aredhel再次看呆了。
“爸,”这丫头声音有点发抖,八成是太激动了,“这个这个,这个比你还帅的人是谁?”
“这个?”Fingolfin凝视着丁香花树下的久远影像。十八九岁的少年,淡青衬衣,头发漆黑,眼眸明亮幽深。他唇边的笑意加深了,“这是大伯。”
Aredhel打了两个滚,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。
“大伯年轻的时候帅得不可方物啊,爸!怎么可以比你还帅!”
“这话大伯不会高兴听到的。”Fingolfin淡定地评论女儿的花痴,“前面那句。”
Aredhel仔细端详了一下年轻时候的Feanor。
“Turcafinwe不如他父亲好看。”
Fingolfin又把那一页翻过去了。
“矮油,好可爱。”Aredhel立刻忘记了大伯帅还是男朋友帅的问题。照片上两个男孩子正在绕着一个花坛疯跑,隔了如许岁月都能听到当时的笑声,“这俩是谁?”
“我和大伯。”Fingolfin回答。
Aredhel在父亲的手臂上蹭了蹭脸颊,Irisse咪了一两声,也蹭了蹭Fingolfin的手。
“你还不如Irisse乖。”Fingolfin给三花Irisse挠下巴,评论道。
“您给Irisse吃她不喜欢的猫粮试试?”Aredhel不服气地建议,“看她挠你不?”
“好,”父亲认输,“我错了。”
“您就是错了。”Aredhel得意洋洋地宣布。
“我错在哪儿了?”Fingolfin问。
“反正您错了。”Aredhel左右看看,突然叹了口气,挠了挠黑猫Finde的脑门。
“Finde在家里的时候不觉得,他走了以后家里好像少了什么。”
Fingolfin带着了然的神情看着女儿,Aredhel吐了吐舌头。但是父亲依然顺着她转换了话题。
“是的,”他叹息着说,“也不知道Finde过得怎么样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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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原上的夜空通透而晴朗,如同一块刚刚在水里洗过的墨色水晶。空气稀薄凛冽,在呼吸之间经过喉咙,仿佛带着上扬的刀锋;又如同烈酒,不经意间令人醺然,却潜藏着野兽的爪牙。帐篷已经架好,篝火也已经点燃,Fingon听到领队导师叫他。
“Finde,”导师对他说,“G区那边地震引发了雪崩,我们暂时不过去了。”
“好,”Fingon点头表示服从安排,虽然G区是高原上的无人区,还是又问了一句,“没有人员伤亡吧?”
“有一些受困的勘测人员,”导师回答,“所以我们还不能撤,等他们营救出来以后,看看我们可以做点什么?”
“……是哪里的勘测人员?”Fingon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,这次他从导师那里得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答案。
Maedhros和他所属的勘测队就在那里。
在听筒里一次次传来“对不起,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”之后,Fingon终于摔开了手机。
“我想去那里看看。”他对导师说。
“太危险了。”导师否决了他的请求,“我们不是专业的救援人员,别去添乱。”
但是Fingon反复请求。这时候从前面传回了消息,那里需要一些药品支持。他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这次机会。
在迤逦前行的车辆和担架当中,Maedhros的高个子和红头发依然显眼。他的右手在救人的时候受了点伤,潦草地缠着绷带,缺氧和疲倦让他在相当长时间内没办法对周围环境多加注意。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听到了Fingon在说话。
红头发的青年无奈地对自己摇着头,想着高原反应和疲于奔命已经快要把自己折磨疯了。他确实曾经在之前很多个夜晚醒过来,理由是他听到了Fingon在说话,但醒过来之后他就只能听到永不停止的风从岩石上掠过去的声音。
那熟悉的说话声还在继续。Maedhros气恼地向那个方向望过去。送来药品的人正摘掉帽子,乌木黑的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。
然后他们的目光相遇了,不过他俩都没有说什么,如同相互并不认识。
回到安全营地以后,Fingon看到Maedhros高挑的身影在湖边徘徊。
“这里是我父母来过的地方。”他在他身后说。
Maedhros回过头来,他们面对面站了一会儿。
“现在我们在这里了。”Maedhros轻声回答,同时伸出手,Fingon回应了他的动作。
那时候天边正显露出第一缕淡紫色晨光。醒来的水鸟拍打翅膀,在他们身边盘旋,仿佛一朵醒来的白色云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