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仲春一个晴朗的黄昏,新生出的小虫在田野里新发的枝叶上嗡嗡地飞舞。Fingolfin从村庄巡视归来,攀至山顶,遥遥望见树林间掩映的白石殿宇,感到疲倦,于是躺下在柔软的草地上休息,渐渐陷入梦乡。他被弄醒的时候发现天色昏暗下来,有个红色衣袍的青年站在面前。
Feanor未曾预料到自己会在草丛中绊到别人,Fingolfin表示没什么。但是在他离开时红衣的青年叫住了他。
“祭司,”他说,赶上前去,“我是一个遭到洗劫的商人。”这并非假话,“你能否暂时收留我?”
神殿有此习俗,所以他们很快就并肩而行。但专门为旅人准备的房间刚好住满了。
Feanor问:“我能和你住在一个房间吗,祭司?”
Fingolfin试图让他改变主意。
“没有第二张床。”他把自己的房间指给他看。
“我以为你至少同他们一样?”Feanor看着那个只能用简单形容的房间说。
“还是不一样的,”Fingolfin回答,“我是终生神职。”
最后的解决办法依然是在Fingolfin的房间里搭起了一张简单的床铺,安置这位独身的旅人。
晚些时候,结束了信徒祈福,随散去的村民缓缓步出正殿的Fingolfin听到偏殿传出喧哗。
Feanor在神殿里走动,每座神像前都有人祈祷,其中正有和他一样被神殿收留的旅人。“你在做什么?”那人问他。
Feanor回答:“游览。”
跪在神像前俯首祈祷的人们都抬头看他,如同他说了什么荒唐至极的话。
“出了什么事?”Fingolfin走到他们面前问。
“跟您回来的这个人不肯祈祷,猊下。”殿中的祭司指着Feanor说。
“我为什么要祈祷?”Feanor清白无辜地看着他,也许从未听到过如此言论,那位年轻的祭司几乎立刻气红了脸。
“你……”他指向周围的人们,“他们同你一样,是蒙神所赐,在这里容身的流浪者,这些信徒虔诚地祈祷,感谢神恩。”他说话的语气如同Feanor忘恩负义,“你同他们一样,为什么不祈祷?”
“我和他们不一样,”Feanor轻松地说,“我不信神。所以我为什么祈祷?”
他的话像是投入湖心的石子,人们像躲避疫病一般纷纷从他身侧避开,而那位祭司更加气愤了。
“你在这里就是神赐,你这……”
他没能把话说完,Feanor微笑着打断了他的指责。
“我在这里是因为有人收留我。”他的灰眼睛直接望着对面的Fingolfin,“我可不是跟着那座石像来到这里的,”他最后说,“这并非神赐。”
Fingolfin中止了这场争吵。“请你去看一看,晚祭的物品是否准备好了?”他对那位祭司吩咐,伸出手去摩挲过那个黑发的头顶。他的动作安抚了焦躁的年轻祭司,他红着脸(但这次不是出于气愤),默不作声地向Fingolfin行了一礼,就转身离开了。Fingolfin转向其他人。
“请继续,”他低声说,“我会接替他为你们主持。”
等他结束这祈祷出来,Feanor正悠然在廊下等待。
“怎么,”他问,“因为我驳了你的面子,所以你不让我参与祈祷吗,祭司?”
“没有规定被神殿收留的人一定要信仰神。”Fingolfin回答。
“可是你这样纵容我,以后你的信徒们要怎样相信你,祭司?”Feanor开玩笑地问,“他们会不会动摇,以后渐渐失去对神明的信仰?”
Fingolfin没有回答,仅仅置以一笑,他对于不必要回答的问题一向如此。
“你很自信,祭司。”Feanor评价,“是什么使你坚信你的神明会受到永恒的敬奉?”
“我并不做此想。”Fingolfin看着他平静回答,他们正并肩走过白石雕砌的回廊,“世间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?不要说一座神殿,一位神明,短暂生命中的信仰——即使是我们身处的国家,难道它就会千万年永恒不变地存在于世吗?”
“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,祭司,你是真的勇敢,还是真的莽撞呢。”Feanor不由得笑起来,将这话题揭过了,同时他握住祭司的手,送到唇边吻了一下,“但有一样东西是永恒的,祭司,那就是我奉献给你的爱情。”
祭司默然无语,这依旧是他对于不必要回答的问题的回答。Feanor看着他的神情。
“你不相信,祭司。”他带着笑说,“为什么?”
“你的问题太多了。”Fingolfin在转向旁人之前短暂而平静地回答,“其中的绝大部分连你自己都不指望从我这里获得答案。”
Feanor暂时闭住嘴。迎住Fingolfin的旅人急切而虔诚地向他表示想要加入神殿的意愿,祭司洗耳恭听。
“我愿像你们一样侍奉神明,”那人说,“他们告诉我,只有您才能决定人选的取舍。请您允许我留下来,祭司。”
“抱歉,”Fingolfin平静地回答,“我不会答应您的请求。”
来人愣了一下,难以置信地反问:“为什么?”
祭司并未回答,仅仅向他点头为礼,离开了回廊。Feanor同他一起离开,毫不掩饰地大笑着。
“我感到你让别的祭司失望了。”他说,“我大概看到了某位祭司在廊柱后面探头探脑。”
“我知道,”Fingolfin的银蓝袍角从转弯处的白石栏杆上拂过,并未惊扰那里生长的青草,同时他心平气和地回答道,“但祭司的职责并非敛财。”
“你断了很多人的财路。”Feanor如此评论,而祭司回以微笑。
“能执行这项权力,我很荣幸。”他说。
Feanor突然一大步跨到他面前去。
“祭司,”红衣黑发的青年嘴角噙着笑容,灰色眼睛仿佛燃烧着明亮的火焰,“请您收留我为你们的一员吧,就像你收留我在这里容身一样。我愿意成为你的同伴。”
“不,”Fingolfin难得再次流露出微笑,“我也不会答应您的请求。”
“这次是为什么,祭司?”Feanor大笑着问。
“我不会允许不信仰神明的人成为祭司。”这是回答,同时Fingolfin摇着头,“请你不要再以此开玩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