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.

他提审俘虏时，那个黑发精灵还没有完全从伤势中恢复，不得不微微倚靠身边的一根铜柱才能保持站立，姿态轻捷雅致，带着梦境一般奇异的熟悉感，而他的目光落下来，如微微沁凉的蛛丝。

“Who are you?”他简单地开口问，一只手托着腮，手肘搁在架起来的膝盖上。俘虏的眼睛抬起来。

“Who's asking ？”这是回答。

一记鞭笞落到了俘虏的背上，浸透了盐水的牛皮鞭在空气里发出沉闷的声响，这些半兽人对折磨俘虏的时刻总是把握得十分精准。黑发精灵踉跄了一步，试图扶住铜柱，随即被推倒在地。血迹迅速在新破损的织物纤维上扩散开，这味道刺激了半兽人，它们的牙齿咔哒咬合，舌头舔过嘴边的涎水。这些嗜血的苍蝇。

他站起身，走到俘虏面前，用靴尖挑起他的下颌。他们肉体承受痛苦的时刻也是精神脆弱的时刻。他居高临下注视那双青色眼睛，随即发现他的力量并不能困摄这个精灵。在短暂的时间内他们没有说话，同时也进行着旁人所不能察觉的激烈交锋。他从不轻易认输，对方显然也善于对抗。他很快意识到，除了白白耗费精力之外，他不能用这种手段从对方那里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。于是他从俘虏面前离开，转头吩咐半兽人：“带他去矿坑。”

黑发精灵突然说了一句话，不是Orc语，不是通用语，甚至不是他会说的那一种精灵语言，半兽人纷纷为了这句话发出刺耳的咆哮。他分明听懂了，却不知道它的意思；回答的话语分明已经含在舌尖上，可是他说不出来。那种遣词造句与发音方式都仿佛在他的血管里流动，只是无法触碰，不能捕捉。他霍然举起一只手，制止了半兽人的行动。

“你在说什么？”他带着轻蔑的微笑问，“如果你想要胡乱发声尖叫，我相信它们乐意效劳。”

黑发精灵没有再用那语言说话，他脸上的神情糅杂了出乎意料和不出所料。这时他已经重新站起来，青色眼睛平稳地向他注视。

“交换。”这黑发的俘虏轻声说，“回答我的问题，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。”

冷然的怒火在瞬间升腾起来。“是什么让你认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？”他的声音同样由于怒火而低下去，半兽人也会在这声音下退缩，但他的俘虏没有。

“因为我知道你想知道的信息。”他回答。

“相信我，”他冷笑起来，“想要知道什么信息，我有的是办法。”

“但是那样你就不会知道什么是真的，什么是假的。”他的俘虏依然轻声说，“如果我依然说Quenya，那么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在说什么？”

他回到座位上，信口重复了他方才所说的话。黑发精灵微微睁大了眼睛，那目光里的意味晦暗不明，不过那其中的确有他想看到的惊异成分。他不无得意地扬起眉。

“没有语言能难倒我。”他说，“你所自恃的东西实在是不堪一击。”

黑发精灵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。“在我之后你也许再也不会找到一个能教你Quenya的活着的精灵。你可以记下我说的每一句话，但不知什么时候你才能解读它，那太麻烦了，我不认为你等得起。”

他对这样的神色真是厌恶透了，它没有讽刺也没有赞赏，准确地说它不含有任何评判的意味，而仅仅表示对什么事情的客观陈述。他很清楚自己在厌恶什么——他其实是对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