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地冬春之交多风。窗外枝柯动摇,风自狭长的山谷间穿过,听去犹如哭声。窗纸严密,灯焰却细微有扰,便加盖了灯罩,细白绵纸上画了两枝斜出的垂柳,颜色青翠,似新折入手。
然后大概就是俩白头发老头对灯而坐辩论,最终一个辩不过另一个,生了气要掀桌,另一个看着这一个,轻声问:
你还没有悟吗?
这一个一怔,茅檐草舍,霎时变为亭台楼阁,巍峨英秀,山间黄栌红枫,山涧潺潺流水,石润土厚,偶有佩刀弟子巡逻而过,仪态俊朗挺拔。
玄青大纛迎着风猎猎地铺展开,其下的半壁山岩凿平了,铭文是小篆,像一簇红火苗,随时都能从石上跃在半空。
黑色自梢而上,顷刻间玄鬓朱颜。
“当年国乱,你已随上下殉庄——如今正好六十年。”
是为山鬼。
等幻像消散,留下来的那个一笑转身。
水光横天,潋滟横斜,莲花莲叶没有照料,高得过了人头。灰瓦白墙映在水里,湖面上小舟如梭,白衫青襦的少年们悠然往来,唱着祭祀湘君的诗。
鸟次兮屋上,水周兮堂下。捐余玦兮江中,遗余佩兮醴浦。
转眼间墙颓柱倾,唯余一座荒坟,荒坟上白杨萧萧。
闻说白杨堪作柱,争教红粉不成灰。
也已经过去了六十年。
【全文完】